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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句室忆语(点校)

朱鼎煦撰

吾家图籍,先世所遗,虽乏善本,而手泽所在,不容藐视。加以廿年未捐嗜舍欲,朝为而夕复。精心所聚,一旦先我而去,有生之日,皆缠绵隐痛之时。岂特增欷累叹巳耶!

下沥桥者,林嶂秀阻,人足迹罕交,越缦艳称之,予之十万卷轴,於此亏形绝迹?每一念及,为之酸鼻。悠悠遗憾,遂有与此山俱传之慨。

太炎云:“将帅以计精而败。计拙而胜。成败利害出人意外。故多信卜筮。”丁丑以来,予将故园书籍移置山中,自谓得计,乃一转瞬间,悉成灰烬。岂由於计精乎?

乡先哲遗著如王绍兰之《董仲舒诗说笺》、匡说《诗义—》、袁宏《后汉纪补证》、《思维居士存稿》、汤金鼎之《天籁集》、鲁邦詹之《石隐轩诗词钞》、王—之《水央草》、来燕雯之《对山后场新义初编》、来元成之《诗余》、汤湘畦之《有明谥典考》、蔡名衡之《小柯亭诗集》以及《韩碧湘诗集》、来嗣尹《诗存》、《吴录?庵诗稿》、《来舜和诗稿》或出名钞,或系手泽精意结撰,世无传本。予固薄植,命蹇失此宝--。然先贤英灵何不稍加默佑乎?

王先生绍兰,才卓识高,片言只字,皆当为世宝之。今及予身,而目赌其未刊遗书,随劫波以俱逝,独坐默念,何以不能同付文梓,一与好学君子尽观为憾也。

自谓勤勤,尽其心力,以扬先哲之美,孰知友以促其覆堕泯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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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枯桥穷寂,与世违远,一意蓄书以趣。予耆卅年来,以所得为两藏:一在鄞,一在萧山。在萧山者,与车站密迩。芦沟衅起,飞丸庉火,日日旋绕於其旁,乃移庋於绍兴之下沥桥,历两年余,何时不可载以至鄞一也;某某不陷危城之中,不致意乱分心,自必虑及雇工运出二也;一月十七日知家人盗卖书报,行路多阻,托友雇用壮丁运之来鄞,乃以训练未毕,遂致迟延需为事贼,失之交臂三也;三次遣人迎某首次安然到达,予虑不及书四也;萧城之陷,以廿九年一月廿一日,下沥桥之陷则以二月十七日,中间何时不可迁出,驰一介之使,掉一叶之舟兼程而进,易如反掌五也;下沥桥久已驻军,危如累卵,县署又驻之。守藏者猥鄙秘不以告,不特?不知其可贵,且深觉其可憎,稍迁一二十里,即无此失六也;当事变之初,予有移藏朱家坛旧居之说,旧居汔今无恙。即遭夺掠,此生或有再见之日七也;有此七失,合六州铁不能铸此错。

予以善本遗之某,某决不能读,则有若无也。予下世后,某或货于人,未必得善价,即得善价矣,仅仅多挥霍数日耳,则有亦若无也。况年世货?迁,必有漂—之一日,又何必时时轸念如伤邪? 少居货,爱书若肤发。及壮,凡足迹所至,闻见所及,遇有善本奢荡营谋以得之。遂因蓄书而尽亡其资室。时虑匮乏不以为憾。--甬东三十年,萧山旧藏时萦心目。洎丁丑秋,违难林村。戊寅移居后隆,人事日非,闭户青山,薜萝在眼。意谓带经灌园?,足送余齿。乃庚寅正月十一日尽付劫灰,天丧斯文,使我穷愁以老有涯,而所待者难期。吁可悲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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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勿勿,藏弃萧山书史,淹逾一纪。岁时回里,登楼焚香,静对移时,卒卒鲜暇。印记未钤。目录未成。中如:嘉靖刊《山东通志》、《吴—志》、康熙《江南志》并云南、贵州、四川、台湾等十四省类,皆潢川吴氏旧藏,禁书如千百年眼,今诗粹丛书,如借月山房余暨抱经堂美浓,纸古逸丛书。他如白玉蟾行,水金鉴知本堂读杜南华真经副墨,他孤本,不省记有毕生勤求,而了不易得者,忆昔坐拥之乐,思今不可复得,今夕何夕伤高念往,不知洒悲之何从也。

先是陈先生恺怀赠句云:“好携古物为良伴,坐拥书城作霸王。楚人之炬殆诗纤兆乎!”

烧书之祸,见於今日,梦寐—歌,都是愁苦。孟敏之甑堕而不顾卞和之玉刖而犹泣,斯之谓也。

丁丑七月七日以来,以读书消其沉忧,庚辰正月以来,则以烧书而增其沉忧,世孰知吾书之美耶!

据其未生,先其未形祸绝其胎,祸可自来。不能易精,极虑而诿之于鄙倍之手,与河滨之民,捧土以塞孟津,何异昂藏七尺?虚拥此数十百万卷,书多,见其不知量耳!

智者,避危於无形,而明者,远见于未萌。祸固多藏於隐微,而发於人所忽者也。毕生所聚已去,大半直rang肌而碎骨,中夜念来,忽若有遗。

捐传叶之宝物,招破败之重灾,系绝于天,不可复结,堕入深--,难以复出。巳而巳而,鱼烂土崩。

予书至此,感慨自哀,天光沉阴,左右无色,顾影凄独,依依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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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去怀。

予之所藏方之绛云犹尘—也。一炬之灾,先后同之,而亦有绛云所无,而予所独有者。今世水泥、铁筋、钢窗、铁架,自可避火。夙蓄此志汔?以费大,不遂。后之君子先营藏处,而后收书,庶无此失矣。然非所论於战时也。

阴谋天之所忌,予操业不慎,所图皆倾险之谋,书之毁岂阴谋之报耶?自有藏书家,而书之厄愈甚,聚而歼诸何若散处之为愈将焚。忽忽若有所失,当焚—危疑懼之意,常多不可终日。巳焚,乡人来告,以为传之非其真。巳乃大哀之。天道所昧,吾末如之何?杨东里少时,欲得《史略》直音几百钱。家贫不能得,其母夫人经所蓄—鸡易之。东里特著此事,於书后。予年十七,师命读《通鉴辑览》五叶归语大母,大母以语父,久之始自杭州“崇实书斋”购来小字铅印本,字迹不明,文多脱误,校不胜校,行密字小,并亦不能校。同学之拥有同文石印本者,甚羡之。买书之机,蓄于此时。嗣后日积日富,有书而不读,以视杨公,布衣致相位。为名臣,著文章,卓然成一家言者,何以道里计耶?

丁----辰间,--中“湖海楼”旧藏待价而沽。予贷款於钱--,兼程并进。早知今日之劫--,悔不当初之裏足。

凡人当极盛时者,往往於衰飒后回忆得之,予之蓄书也亦然。 昔时所独尝者,今则於无人处,默然默念而巳。

青山春暮,竹窗晓寒,残梦未沉,新愁如约,秉笔书此,悦见累累书城,随烈焰以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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