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美的创造(吴良镛) 联系客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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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比拟作音乐。歌德说,当他在罗马圣彼得大教堂的柱廊里散步时,感到有一种音乐的旋律,高低节奏的变化。他在《对话录》中也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因为人们从建筑中得到的感受同音乐是相似的。梁思成教授曾将天宁寺塔的密檐的韵律节奏写成乐谱来表达。西方人习惯把城市的总建筑师比作一个交响乐团的指挥。乐协和指挥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整体美的问题,该谁拉主旋律,谁拉伴奏,谁强谁弱,都得听指挥,否则就乱了套。同样,城市建筑也应该有主有次。特别是重点建筑物,位置高低,大小、形式,都应考虑整体效应。从远观有助于增进城市轮廓线之美,从近观,有利于作为一定范围的构图中心,有所为有所不为。现在许多地方盖房子常常是各自为政,抢占好的地段,在设计上唯我独尊,每幢房子都想把自己搞得最神气,即使是一幢普通的房子,也要挖空心思盖得高些,花梢一点,十八般武艺全上。结果搞得五花八门,喧宾夺主。前述北京城建筑艺术精华之一,北中轴线景山以北地段建了百货公司,特别是建了高层住宅楼后,现在无论从景山北望还是从鼓楼南望景山,原有景观的整体美已被破坏了。北京最近还有个风气,把厕所打扮得特别漂亮,贴琉璃砖,搞漏窗等。厕所搞得太脏、太破烂、不卫生,固然使人不愉快,但搞得花枝招展、脂粉气十足,确也没有必要。某位建筑师写了一篇文章,批评这是“臭美”(北京方言),虽近乎挖苦,但说明任何东西都要适当。如果每幢建筑都是如此,城市岂不要令人眼花瞭乱了。总之,支离破碎地去追求那是无济于事的。应当有权威的指挥,有统一的安排。应该给城市的规划部门和总建筑师以这种权利。市长应协助树立这些职能部门和规划,建筑师们的职业权威,使他们便于工作,使城市能够达到整体的和谐。另外,还要从各方面培养设计者具有城市的整体观念,并提高其职业技巧。有些建筑根据环境要求,就要甘当配角。苏联五十年代中某一年的建筑奖颁发给在高尔基大街上的一幢建筑,因为设计者很恰当地把它设计成某一主体建筑的陪衬,使两者相得益彰,这可以说是一种“最佳配角奖”。我们也应利用多种方式正确宣传建筑设计的整体观念。

前面,就城市各组成部分美的要求与整体的美均作了一些阐述,现在再谈论局部与整体的关系,达·芬奇说:“绘画的和谐比例,由各部分在同一时间组合而成??,它的优美不论是整体,还是细部都可同时观看,从整体看,是看它构图思想,从细部看,是看他组成整体的各部分之意图”。城市美与绘画又略有不同,它各部分和谐比例,并不是在同一时期组合而成,而常是各时期发展的结果,并且由于城市空间的辽阔庞大,各部分有相对的独立性。一幅绘画,一件雕刻,不能容许有重大的败笔。交响乐的演奏,不能容许有不和谐。而一座城市建筑群中败笔往往是在所难免的,过于苛求是不现实的,即使巴黎最美的街道香榭里舍,也不是每一幢商业建筑的立面都是设计精致和经得起挑剔的。但是它服从于整体的和谐,例如建筑高度有控制,这一例子也说明整体美的重要性,和对它要求的幅度。

(二)特色的美

特色的美,或称性格的美,个性的美。

人是有个性的,一个建筑,一个城市也是有个性的。性格美是人或事物内在品质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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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现。我们提倡良好的个性的发扬,就城市建设来说,应当采取不同的手段,以促进城市各方面的特色的形成与发扬,如城市的自然山水环境,人文环境特色,传统和现代建筑特色等。有无这种特色,给人的感受大不一样。墨西哥城的机场、广场等重要的地方,设置了玛雅阿兹台克⒁的雕塑,使人立刻感到你是来到了墨西哥,而不是别的国家。一到开罗,就会发现Ramses⒂石象,伊斯兰的寺院,以及远处的金字塔。这些独特的景观,立刻强烈地唤醒你,这是埃及开罗,而不是其它地方!

我们不仅要珍视与保护有特色的建筑物和建筑群,对城市中某些独具特色的地区也要珍视、保护和发展。如北京牛街是回民集中的地方,琉璃厂是书肆文化商店集中的地方,都有它的特点。新的如文教区,一些学校校园(如北京大学的校园),原都也具备一定特色。这些都是城市中的“亚文化群”,都应当有意识地保持并进一步发挥它的特色。城市的种种特色,不仅存在于它的物质建设的环境中,还表现在生活在其中的“主人”和他们的各种生活内容上。例如,过去在某些特定时间、地点的“庙会”活动,有的至今久传不衰,象端午节的龙舟盛会等,长久为人所怀念。今天,我们的城市还可以有所继承和革新,组织各种“文化节”,各种“庙会”,使城市的个性或某一地区的特色更为生动、活跃,丰富多彩。扩大来说,一个地区,一个国家,也同样应该如此。对于特色之可贵,鲁迅讲过:“有地方色彩的倒越容易成为世界的,即为别国所注意”。这点我们还需要深入地体会。如果我们浓厚的地方特色,民族特色得到正确的发扬,我们的建筑文化就独具风格,也是对世界文化发展的贡献。可惜的是我们有不少人对这些往往是不屑一顾,认为那是陈旧的、落后的东西。这样,杜绝了从传统中吸取营养,自然也局限了自己的创造。

去年十月下旬第一届亚洲建筑师代表大会会议主题是“亚洲的特色”。一些亚洲发展中的建筑师说:我们有自己的地方文化,但很多外来的建筑师却包揽了我们一些重大的建筑设计,使本国建筑工作者难以施展才能。不少建筑师提出要发扬我们亚洲的特色。我认为这是亚洲建筑师的觉醒,过去人们的认识长期为文化上的“西方中心论”“欧洲中心论”所局限,奉之为正宗,不敢越雷池一步。现在,亚洲国家的一些建筑师认识到自己文化的价值和发挥自己特色的创作任务,这难道不是可喜的事吗?这很值得我们深思。我们中国建筑师更要讲求中国的特色,要比较研究东西文化的异同。比如按西方传统,常以建筑物形成环境,建筑物是创造的对象,刻划的重点,环境因建筑物而显赫。而中国传统一般则更多着眼于选择、发挥环境的特色,用以探讨并决定建筑的形态和布局。因此,规划设计重在建筑与自然所形成的关系,和建筑群整体的美,充分反映设计者所追求的意境。而意境的创造重在内容,讲求“内容”之美,不同于西方尚“外显”之美,这就是差异,对此我们无须加以褒贬,如能择我所需,为我所用,融合中外为一体发扬光大,就能博大精深。在这个问题上,不能自卑,也无须排外。

我们提倡在艺术上要标新立异,而这种标新立异是在群众喜爱的基础上,在固有文化特色上,在特定的环境条件中的标新立异。规划师、设计师的责任就是要善于把城市的、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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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特色挖掘出来,以创造出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作为城市美的基调。

这种探讨和创造,可以从城市的整体性发掘:如前所述,旧北京城的特色之一在于水平式城市的整体美。在一片院落,树木参差之中,景山、白塔,以及一些高大宫殿和坛庙建筑的琉璃屋顶显露出来,这种特色应当保持。高层建筑,应当按照规划,到旧城区外面去发展。旧城内若仍象现在这样不加控制,建筑越盖越多、发函盖越挤(已经不是“见缝插针”,而是“见缝打桩”),“桩子”越插越密,实在是失策。这就是没有重视北京的特色。这类问题,在西安等城市中也有发生,而在广州、天津、上海等地矛盾就不那么突出。

这种探讨,也可以从个体建筑的建设中发展。例如武汉的黄鹤楼,在历史上就是脍炙人口的建筑,宋代名画和不朽诗篇流传至今。黄鹤楼的重建,不仅使人重温了古代名楼的风采,也表现出当代城市建设之振兴,为今日之武汉城增添了一个出色的城市标志。对比座落在烟台的烟台山灯塔,由于轻易地被拆除,顿然失去重要的城标,引起广大市民的不满,不得不着手重建。新的设计,既要适应今日城市功能的需要,又可借此恢复城市传统的特色。

特色的反面就是平淡无奇,毫无个性,落于俗套,更糟糕的是东施效颦。一个东西搞成功了,在本市,在各地到处照搬照抄。例如,人民英雄纪念碑成功地在北京建成了,“小”人民英雄纪念碑就在其他地方陆续出现,人大会堂落成了,中、小型的人大会堂就在一些城市相继兴建。现在,“刀片栏杆”已到处泛滥,这种生搬硬套,一味模仿的后果是毫无特色,致使南方北方、沿海内地、城里城外都是一样。人们对这种情况已普遍感到腻烦。

发扬特色是一种有意识的,自觉的创造,这一点对于规划、建筑工作者来说,就是要努力提高自己的创作水平、设计意匠和职业技能。清代有个文人叫李渔,在所著《一家言》中论述了造园的学问。书中有一这样一段讽刺有钱人的说:“常见通候贵戚,掷盈千累万之资以治园圃,必先谕大匠曰:亭则法某人之制,榭则遵谁氏之规,勿使稍异。而操运斤之权者,至大厦告成,必骄语居功,谓其立户开窗,安廊置阁,事事皆仿名园,纤毫不谬。意,陋矣!以构造园亭之胜事,上之不能自出手眼,如标新创异之文人;下之至不能换尾移头,学套腐为新之庸笔,尚嚣嚣以鸣得意,何其自处之卑哉!”我们现在实际生活中往往也有类似情况,有些设计人员常抱怨,他们的领导到国外访问,回来就要求仿照某国某地的样式进行设计;另一个领导出去,则又是一个说法。这里绝不是说国外无可学处,也不是说领导不能提建议与设想,但最好作为研究课题同设计人员商讨,否则将每每使设计者无所适从。

(三)发展变化之美

有人说城市是有活力的有机体(Living Organism),尽管对此说法,也有人不赞同,但就变化和发展来说,城市是可以作为有机体看待的。在发展的各个阶段中,会有不同的美的形象。好比一株桧柏,幼时亭亭玉玉,形为宝塔,中年苍劲挺拔,茁壮有力,到了暮年,则老树婆娑,姿态万千。各年龄段各有不同,但各有情趣。人也是这样,从小到老,也要经历不同的年龄段,在不同的阶段中,都是美的。年幼时天真可爱,自有稚气之美,及至青少年,有青春之美,壮年有健壮之美,老年时形,已历尽沧桑,也有其特色和美感。一个城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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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慢慢生长起来的。城市永远是在不断发展的(当然有快慢之别),永远不存在终极状态。但它与前述树木和人的成长有所不同。树木和人的成长,到了中年、老年,会逐步失去幼年的痕迹。而对城市说来,它的发展,其街道网的模式,建筑的形态,一般总还保持着过去时代的特征。正象一本书一样,每个时代都增添了新的篇章。对这种特性,已有学者予以揭示,并称之为“拼贴的城市”(Collage City)。正因为如此,只能而且必须在城市发展的每一阶段,都保持一个地区布局和建筑上的相对完整性,考虑发展变化中美的规律。这是可以达到的要求。后人的设计,固然不会墨守现有城市规划总图和建筑形式一成不变。但总的说来,应尊重前人已经创造的成果,已经形成的环境,只能为其增辉,克服其不完善或缺陷,而不能掠人之美,破坏已创造的美学环境(这在建筑学中称为“继设计原则”)。城市在每个时代都会有新的发展,建筑师在规划设计之初对此就应有所考虑。

规划设计者不仅要有空间的自觉性,还要有时间的自觉性(timeconscious)因为事物永远处在动态之中,“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我们的客观环境也处于不断变化之中。特别是现在,科学技术文化的发展,社会的进展变化节拍加快,我们更要有时间的自觉性,要善于领悟过去,把握现在,预见将来(Enlightening the past,Orienting the present, Forecasting the future.),这既是规划哲学理念问题,也是我们对环境设计必须具有的“时空观”,它与美的规律的运用——城市发展变化之美,直接相关。

城市是历史的产物,历史上不同时期,不同城市的不同发展阶段,均有不同的城市结构与形态,各有其自身美的形式,这是各时期经济、政治、文化技术的体现。历史上不少城市的建设艺术,确有迷人的创造,今天遗留下来的优秀遗产,更是千锤百炼的结果。正如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说,它们“仍然能够给我们以艺术享受,而且就某方面说,还是一种规范和高不可及的范本”。但是马克思接着说道:“一个成人不能再变成儿童,否则就变得稚气了。但是,儿童的天真不使他感到愉快吗?他自己不该努力在一个更高的阶梯上把自己的真实再现出来吗?”⒄

因此,许多城市(特别是历史文化名城)在历史的不同时期为我们留下了一些颇具特色的旧区,我们今天仍生活其中。当前,根据时代的需要,应恰当地加以更新,并尽可能保留一些历史的精华,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由于相当一个时期来我们忽视了这个问题,对它进行一些特殊的研究、呼吁,是非常必要的。)但另一方面,或许要为重要的(特别是新区建设)是创造富有时代精神的城市美,它反映人们的精神面貌,表达某种理想和时代精神。我们说,某城市是一个年青的城市,即使它一时还不完善,但它迸发出创造的力量。不论是新兴工业城,或者是古城的新区,大坝工地,重大工程建设项目,以至于被唤醒了的村镇等等,都会不同程度地闪烁着一种热火朝天、欣欣向荣的精神面貌。一个社会主义的城市,社会的理想、意志与创造的精神,对当前生活的信心和对未来的憧憬,在城市建设上和城市的建设艺术创造上必然有所反映,规划者的作用是要更自觉地创造良好的艺术形式,表现出这样一种意志与力量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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