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纳博科夫的文学观 联系客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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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童年我们也可以看出,恰恰是这短暂的岁月成了他最宝贵但毕竟有限的艺术武库。流亡异国他乡,纳博科夫只能用局外人的眼光来观察他周围的世界,这种世界对他的艺术活动来说仅是极不稳定的背景,艺术家个人的生活、情感不能融入这个世界,他的艺术形象也就很难成为这陌生世界的产物。纳博科夫既不能够把全部的艺术之殿建筑在短促的童年记忆上,又不能够与居无定所的外乡世界建立亲密的联系,客观情境的不许可就必然会导致对它的否弃,导致对幻想世界的渴望。纳博科夫要为自己独特的艺术行为辩护,自然就生产出了独特的文学观念。

普列汉诺夫说:“凡是在艺术家和他们周围的社会环境之间存在着不协调的地方,就会产生为艺术而艺术的倾向。”(22) 纳博科夫的文学观念因此很容易被看作是“为艺术而艺术”的,他自己也多次说:“虽然我不在乎‘为艺术而艺术’的口号,——因为不幸的是,它的鼓吹者如奥斯卡?王尔德和形形色色的花哨诗人实际上是十足的道德家和说教者——,但是毫无疑问,使得一部小说避免短命和尘埃的不是它重要的社会意义,而是它的艺术,舍此别无他途。”(23) 但实际上他的艺术观念与“为艺术而艺术”并不能简单等同,准确地说,他与俄国形式主义和英美新批评的理论主张距离更近。纳博科夫所说的文学的魔力实际上就是形式批评学派共同强调的文学性,他对普希金、果戈理的阐释也和俄国形式主义理论家托马舍夫斯基所说的“普希金不容意释”、艾亨鲍姆所说的果戈理是一个注重滑稽叙事的作家一脉相承,他细释文本的批评方式则属于典型的“内部研究”。

尽管他反复强调文学与现实的脱离、艺术的虚构与想象以及艺术世界的自律,但他所理解的艺术并不真正排斥伦理内涵。在《洛丽塔》的后记中,纳博科夫说:“尽管约翰?雷有他的主张,但《洛丽塔》并没有连带的道德内容(no moral in tow)。对我来说,一部小说只有在能够给我那我直截了当地称为审美狂喜的

东西时,它才存在,这是以某种方式、在某个地方与其他生存状态相联系的感觉,而艺术(好奇,温柔,仁慈,心醉神迷)就是这个标准状态。”(24) 这段话与前面的论述一起很容易被理解为是纳博科夫非道德、反道德的艺术宣言,但从“连带的”一词我们可以发现,纳博科夫反对的是粘贴在艺术作品上的道德标签,反对的是服从于道德训诫的说教文学,他主张的“审美狂喜”实际上包含了深刻的道德伦理内涵。亚历山大罗夫将纳博科夫艺术创作中的一个重要主题即“彼岸世界”阐述为形而上学、伦理学、美学三者的统一,(25) 从另一个方面肯定了纳博科夫艺术观念中的道德内容。纳博科夫自己也曾说:“美加怜悯——这是我们可以得到的最接近艺术本身的定义。何处有美,何处就有怜悯。”(26) 在分析狄更斯的《荒凉山庄》时,他从作品处理人物命运的手法及作家个人态度发现,人类的道德水平提高了,“荷马的英雄曾经感受过怜悯的神圣悸动吗?是的,他们感受过恐惧——还有一种泛泛的千篇一律的同情,然而在史诗的时代里,有强烈的怜悯意识吗?有那种我们如今所理解的非常具体的有的放矢的同情吗???总的来说现代人比荷马时代的人或中世纪的人更为完善。”(27)

《尼古拉?果戈理》出版后,有读者写信指责他,说他把所有的伦理内容都从自己的美学世界里驱逐出去了,纳博科夫回答说:“我从不否认艺术的道德力量,它当然是每一部真正艺术品的固有特性。我所要否定并准备罄竹书之的是那种处心积虑的道德化倾向,在我看来,这种写法无论技巧多么高超,都是在抹杀每一缕艺术气息。《外套》里有着深沉的道德内涵,我在我的作品里也力图表达这一点,但这种道德却与那廉价的政治宣传根本扯不上边。19世纪俄国热情过剩的崇拜者们试图从《外套》挤出那些东西,或将它们塞进去,我认为这样做既是在强暴小说也是在强暴艺术本身。”(28) 这部著作中对“庸俗气”(又译“高雅欲”、“高雅迷”)的批判、在《〈堂吉诃德〉讲稿》中对“残忍”主题的详细剖析都表明了纳博科夫鲜明的道德立场。

纳博科夫说:“总有一天会出现一位对我作出崭新评价的人,宣称我远不是轻浮之徒,而是一位严峻的道德家,旨在驱逐罪恶,拷住愚昧,嘲弄庸俗和残酷——而且施无上的权力于温厚、天资和自尊。”(29) 他的预言已经在学者们的研究中变成了现实,随着思考的不断深入,人们越来越深切地领会到了纳博科夫作品中深藏着的道德内涵。独特的生活经历使得纳博科夫的作品缺少实际生存经验的内容,但这并不意味他的艺术世界是纯粹唯我论者的世界,在他用语言和机智构筑的诗性世界中,一股哲学和纯粹道德的光辉在深处熠熠地闪烁着。

注释:

①Vladimir Nabokov, Lectures on Don Quixote, Fredson Bowers ed. (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Bruccoli Clark, 1983) , p. 1.

②③(23)(29)Vladimir Nabokov, Strong Opinions( New York: McGraw-Hill, 1981) , p. 94, p. 10, p. 33, p. 193.

④Vladimir Nabokov, Nikolai Gogol( New York: New Directions, 1961) , p. 10.

⑤⑥⑦⑧⑨(11)(12)(26)(27)纳博科夫:《文学讲稿》,申慧辉等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1年版,20-21,19,504,510,24,25,182,337,129页。

⑩Vladimir Nabokov, Lectures on Russian Literature, Fredson Bowers ed. (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Bruccoli Clark, 1981) , 105页。(此处及个别涉及《坚决的意见》的引文引用了梅绍武及张平先生的译文,谨致谢忱。)

(13)Vladimir Nabokov, Speak, Memory( New York: G. P. Putnam' s, 1966) , p. 290.

(14)(16)(20)(21)Vladimir Alexandrov ed. , The Garland Companion to Vladimir Nabokov( New York and London: Garland, 1995) , pp. 484-485, p. 489, p. 424, p. 426.

(15)(17)(18)(28)Brian Boyd, Vladimir Nabokov: The American Years(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1) , p. 319, p. 342, p. 343, p. 56.

(19)具体请参见拙文《果戈理的另一幅肖像》,《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3期。

(22)普列汉诺夫:《没有地址的信艺术与社会生活》,曹葆华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205页。

(24)Alfred Appel Jr. ed. , The Annotated Lolita( London: Weidenfeld & Nicolson, 1993) , pp. 314-315.

(25)Vladimir Alexandrov, Nabokov' s Otherworld(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1) , p. 5.